2021年，考慮在疫情期間搬到洛杉磯生活的電影製作人王湘聖回到灣區的家中，經常陪在奶奶和外婆身邊。他96歲的奶奶易揚輝和86歲的外婆張麗華住在同一棟房子裡，王湘聖很快發現她們有兩個版本。她們平靜地過著日常生活——疊衣服、削水果、在同一張床上打盹。然後，29歲的王湘聖闖進來，激發出了她們歡快的一面：拍一下屁股，或者跳起舞來。

和她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喜歡她們的安靜，也喜歡她們返老還童般的快樂時光，與此同時，灣區一帶的街頭髮生了一連串令人擔憂的反亞裔暴力事件，這些暴力事件發生在像她們一樣的老人身上。這種不和諧令王湘聖感到憤怒，也令他更加重視與奶奶和外婆的相處。王湘聖拿起攝像機，原本打算是拍一些家庭錄像，最終她們的日常生活被記錄在了《奶奶跟外婆》(Nǎi Nai & Wài Pó)當中，這部紀錄片短片最近獲得了奧斯卡提名，目前正在Disney+播放。

「我走進廚房，看到她們在那裡看報或者洗碗，對我個人而言，我想記住那個畫面，」王湘聖在洛杉磯的公寓裡接受影片電話採訪時說，他最終還是搬到了那裡。「我想記住看到她們做這些事情時候的感覺。」

這部電影在兩種視覺語言之間穿梭，時而放肆大膽，時而充滿人文關懷，王湘聖稱之為「關於她們生活的電影和她們置身其中的電影」。導演為她們設計的那些傻乎乎的活動——扳手腕，看電影《太壞了》(Superbad)——與反映她們內心生活的日常片段並置。影片也有一個哲理層面，他的奶奶和外婆在片中反思艱難的過去，思考衰老的現實。

「這是你應得的，」張麗華對王湘聖說，當時她和易揚輝一起，在加州弗裡蒙特的家中與王湘聖影片通話，「當你提出拍這部片子的時候，你信任我們。」

除了獲得提名的那個上午，最近幾週，王湘聖還有許多興奮的時刻。前一天晚上，他剛剛回到家看公布提名電視轉播，此前他參加了聖丹斯電影節，他的長片處女作《弟弟》(Dìdi)在該電影節首映。獲得提名的消息宣布幾分鐘後，他就出門趕往猶他州帕克城，幾天後，《弟弟》在那裡被焦點影業買下，並獲得了一項觀眾獎。

然而，王湘聖說，他對作品的自豪與它們獲得的成就無關。他似乎是真心這麼認為；兩部電影都是自傳體的，非常個人化，他拍了自己想拍的電影。

「如果不看手機，我每天的生活其實沒有什麼變化，」他說。「我的房間還是很亂。」

這種腳踏實地的態度與他的奶奶和外婆一脈相承：在《奶奶跟外婆》中，奶奶跟外婆告訴王湘聖，他離開家後，他的攝像機和那些嬉鬧也一同離開了，她們的生活又重新歸於平淡。

這部電影為他提供了一個基礎，讓他了解到一些他以前從來不知道的事情，那些老一輩移民往往寧願忘記的創傷往事。

「在電影裡，可以從她們的眼睛裡看到；那些都是痛苦的回憶，」王湘聖說。「她們不願意一直說這些是有原因的，因為她們想，我們現在的生活更好了，為什麼還要不斷去重溫這段經歷呢？但我非常坦率地告訴她們，這是很重要的：你們才是自己故事的主人，別的地方都沒有記錄這些事情，如果我們不想法記錄下來，你就會失去家族的歷史。」

然而，影片中最強烈的情感來自他的奶奶和外婆對失去和痛苦的態度。「人生苦短，」易揚輝在影片通話中說。「我們只能把握今生今世。我這麼大年紀還這麼開心，真是意外。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就選擇開心度過吧。」

最近，隨著影片獲得提名和在Disney+上映，奶奶和外婆的日子至少不那麼安靜了。「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嗎？」張麗華驚訝地問王湘聖。

「只要他們訂閱就能看，」他回答。

王湘聖的奶奶和外婆都打算3月份陪他去奧斯卡頒獎禮。她們已經找好了造型師，為典禮做準備。

「我從沒想過要去那個地方，」張麗華說。「這不是做夢吧？我經常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我確實做夢也沒想過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