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导机理和 BCS 理论的成就

本文作者：范江弟

北京美尔斯通科技发展股份有限公司

重庆佳迪达超导技术研究院公司

室温超导探索之路

第一篇. 超导的三大特性及应用技术研究现状

第二篇. 超导机理和 BCS 理论的成就

第三篇. FM 理论成果在室温超导探索中的作用

第四篇. FM 理论的基础和物理模型

第五篇. 大气压下室温超导是否可期？

从本篇起，我们将逐步深入超导机制的核心领域，并探讨室温超导的可行性问题。这一探索过程不可避免会涉及诸多专业物理概念、术语以及数学公式。为了让不同知识背景的读者都能轻松跟上讨论节奏，笔者将深入浅出地阐释复杂理论问题。在内容呈现上，将严格把控数学公式的使用 —— 除非关键节点，否则一概避免；若确需引入，也仅限于选用最基础的结论性公式，省略繁琐的推导过程，确保理解门槛降至最低。同时，文中遇到关键术语时，将尽量给与通俗的比喻和解释，力求让具备大学非物理专业基础知识的读者，都能清晰把握文章的逻辑脉络与核心论点。

一、某些专业术语和物理概念简介

本文中，把一些将要用到的专业术语和物理概念先做一个简介作为铺垫，以方便读者阅读。

01量子力学（Quantum Mechanics）

微观粒子有波动—粒子（波粒）二重性，描述这些粒子在微观世界的运动规律和性质的理论就称之为量子力学。

02波函数（Wave Function）

在量子力学中，描写微观粒子状态的函数称之为波函数，它是一个复数，这个复数模的平方就是在某时某刻找到该粒子的几率（概率）。

03算符（Operator）

在量子力学里，各物理量是通过算符来表达的。那什么是算符呢？在初等数学中，加减乘除这些符号就是算符；在高等数学中，微分和积分符号也是算符。由此可见，算符是具有某种数学运算功能的符号。

04本征值（Eigenvalue）

还有一个重要的物理量 —— 本征值。简单来说，在量子力学中，物理量在某些特定状态下可取的确定量值就被称为本征值，而相应状态的波函数则被称为本征函数。

05量子化（Quantization）

在微观世界的量子领域，诸多物理量遵循着与宏观截然不同的取值规则 —— 它们并非连续变化，而是以离散形式存在。以动量、能量、运动轨迹半径等物理量为例，其数值只能取特定基准值的整数倍，这种独特的离散化取值现象，正是 “量子化” 的核心体现。 

06自旋（Spin）

自旋是微观粒子的内在属性，好像它在围绕一个穿过自身的轴线旋转一样。自旋的取值也是量子化的，只能取整数或者半整数。

07费米子（Fermion）和玻色子（Boson）

根据微观粒子遵守的不同统计规律，它们被分为费米子和玻色子两大类。费米子的自旋是半整数，玻色子的自旋是零和整数。

08泡利不相容原理（Pauli Exclusion Principle）

微观粒子中的费米子，比如电子，必须遵从的一个规则即在每一个微观能态上，只能被不超过两个自旋相反的费米子所“占据”，但是玻色子（比如光子）不遵守这个原理。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文中的双引号代表一个虚拟动作，是人们用真实空间的眼光来描述动量空间的状态。当我们说一个费米子（比如电子）占据一个能态时，意味着这个费米子在真实空间中所具有的能量就与相应的能态的能量值相同。下述文中有类似地方都是同样的意思。

09动量空间（Momentum Space）

我们人类是生活在一个可以感知的真实空间中，在这个空间中的一个点就是一个位置，从三个互相垂直的坐标轴（x,y,z）的原点到这个点的连线矢量就是位移。该位置就完全由位移在三个坐标轴上的分量而确定。所以真实空间也称之为坐标空间或者位置空间。但在量子力学中，人们经常使用动量空间这个概念。动量空间中的一个点就代表一个状态，从三个互相垂直的坐标轴（px, py, pz）的原点到这个点的连线矢量就是动量。这个点就是动量态，它完全由动量在三个坐标轴上的分量来确定。根据p2/2m（m是粒子质量）等于粒子动能，因此在动量空间中一个点也可以代表能态。 

在理论物理研究中，常用波矢 k 来代替动量 p，它们之间只相差一个常数，所以说动量空间也可以称之为k空间，相应的三个坐标轴就是（kx, ky, kz）。动量空间和坐标空间之间的关系是倒易 (Reciprocal) 关系。这个倒易的英文和倒数是同一个单词，读者由此不难去想象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动量空间是一个虚拟的数学空间，我们只能去意会但无法感知它，但它在理论研究中非常方便和有用。量子力学中一个物理量从坐标空间变换到动量空间。是用所谓的傅里叶变换（Fourier transformation），反之亦然，所以说我们要注意在超导机制理论的讨论中常常提到能态、能级等概念都是在动量空间来描述的。

10能隙（Energy Gap）

用最直白的语言来说，能隙就是在动量空间中电子的能态不可能处于该区间范围。也就是说，在这个区间内没有任何能态，电子的能量取值要么在能隙顶部之上，要么处于能隙底部之下。

11晶格（Lattice）

晶格是晶体中原子、离子或分子等粒子在三维空间中周期性排列所形成的几何阵列结构。它由一系列在空间规则分布的格点组成，这些格点代表粒子的中心位置，通过连接格点形成的网格可直观呈现晶体内部粒子的排列规律与周期性特征。

12晶格振动（Lattice Vibration）

晶格中格点上的原子和失去了电子成为了离子的原子会发生热振动，这些原子和离子的热振动又会带动整个晶格的振动。

13声子（Phonon）

声子是晶格振动量子化产生的虚粒子，它不是一个像电子、质子、中子这样的基本粒子。

14电声子相互作用（Electron-phonon Interaction）

电声子相互作用全称为电子—声子相互作用，也就是电子与晶格的相互作用。

15哈密顿量（Hamiltonian）

以微观粒子或粒子系统为例，其总能量等于动能与相互作用势能之和。如果动能和势能都用动量空间中的算符来表示，此时的总能量算符就被称之为哈密顿量。

16费米面（Fermi Surface）

绝对零度时，电子系统能量最低。因为泡利不相容原理，电子只能从最低能量状态开始，依次往上“排列”，直到所有电子都 “各就各位”。再高的能量状态就没有电子了，而费米面就是电子“填满”的最高能量状态与空能量状态的分界线，费米面上的能量值就是费米能。可以把费米面想象成电子的 “能量分界线”。在各向同性的超导体内，如果是三维空间，这个分界线是个球面；二维空间是一个圆周；一维空间就只是两个点。 

绝对零度（T=0）时，所有电子都老老实实“待在”分界线下面，能量不会超过分界线对应的费米能。等温度升高（T＞0），分界线附近的电子就活泛起来“跳到”分界线上面，变成自由电子，参与导电。

17能态密度NF(Density of States)

在费米面附近，单位体积内每单位能量中的能态数量。

18束缚态（Bound State）

束缚态就是粒子被吸引力 “绑在一起” 无法分开的状态。

19平均场近似（Mean Field Approximation）

在电子多粒子体系中，电子间的相互作用很复杂，平均场近似就是用一个平均常数 V 来代表其他所有电子对某个电子的作用，从而简化数学处理。

20量子场论（Quantum Field Theory）

简单来说，量子场论就是研究场（Field）的量子化的理论。比如，我们熟知的宏观电磁场在波动形态下以光速传播，量子化以后的量子就是微观粒子、光子。从另一个观点来看，这个电磁场的激发态也是光子，这个光子就是我们的宏观粒子。这样一来，光子的玻粒二重性就明明白白了。

21费曼图（Feynman Diagram）

在多粒子系统的研究领域，为了简化粒子之间的复杂相互作用，美国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开创性地提出了一种直观的图示方法来替代在量子场论中的复杂数学关系，这样构成的图形就称之为费曼图。这就好比我们画一个太阳表示白天，画个月亮和星星代表黑夜，费曼图的意思就是用简单的实线和虚线（波线）来代表复杂的多体系统中的粒子相互作用这一个复杂的物理过程。如果用从左到右的实线箭头表示费米子（比如电子或质子）的时间增长方向，也是费米子粒子数流动方向。假设在某个瞬时，t1费米子发出一个玻色子（比如光子或声子），该玻色子粒子数的流动方向就用虚线或者波线来代表。虚线和实线交界处称之为顶点（vertex），顶点处满足四维动量（动量加能量）守恒。在图中虚线和实线的时间增长方向必须一致满足因果关系。在另一时刻t2（t2>t1）这个费米子可能吸收一个玻色子，在图形上虚线和实线又出现一个交汇点，这个点也是一个顶点，同样满足四维动量守恒。反过来，从右到左的实线箭头就代表时间反演，也就是一个反费米子（比如反电子或称为正电子）的粒子数的流动方向。以上简单叙述只是描述了一个单费米子发射或吸收一个玻色子的简单过程。那个顶点就是一个费米子与另一个费米子相互交换一个玻色子的作用点。当有许许多多费米子相互作用时，这个顶点所代表的相互作用就极其复杂。费曼图的目的，是用一个个直观的图形，替代量子场论中那些以繁杂数学公式表达、且难以求解的多粒子间相互作用。如何找出这些粒子间复杂关联的费曼图，正是理论物理工作者的重要使命。

22 自由能（Free Energy）

自由能是一个热力学物理量，其直观物理意义可简述为：一个能源或设备在扣除不可避免的损耗后，剩余可用于做功的能量，即为自由能。在自然界中，无序、无规则的状态符合自然规律，而有序、有规则的状态则违背自然规律。因此，顺应自然的过程对应着自由能的减少；而要实现自由能增加，即降低反自然的程度，就必须有外力做功、引入热源，或有能量传输转移至系统中。

23准粒子（Quasiparticle）

在凝聚态物理领域，准粒子是一类极为重要的概念。以准电子为例，它并非如同基本粒子那样真实存在的实体，而是基于真实粒子在复杂环境中的集体行为所抽象出的物理实体，这使得它与完全由量子化产生的虚拟粒子（如声子）存在本质区别。 

在多粒子体系，像金属和半导体材料中，电子的运动过程极为复杂。电子不仅会通过库仑力与其他电子相互作用，还会与晶格发生相互作用。为了简化对这类复杂电子系统的研究，物理学家引入了准电子的概念，将原本复杂的电子系统近似处理为自由电子模型。此时的准电子具有特定的 “有效质量”，可以形象地理解为电子如同穿上了厚重的 “衣服”，相较于原本的电子，它在运动时显得更为 “沉重”。通过这种简化方式，在理论计算中极大地降低了研究难度，并且基于该模型得出的许多关于材料导热、导电性能的理论结果，都与实验数据有着良好的契合。

 然而，在高温超导钇钡铜氧等强关联系统中，电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异常强烈且复杂，这种简单的准电子模型就不再适用，需要借助更为复杂、精细的理论模型来进行研究与解释。

二、BCS 理论诞生前的超导研究背景

1911 年，荷兰科学家欧文斯（Heike K. Onnes）在莱顿实验室低温研究中，首次发现了世界上第一个超导体 —— 水银。当温度降至 4.2K（约零下 269 摄氏度）时，水银的电阻突然消失，这种电阻骤降为零的奇特现象彻底颠覆了当时的认知。彼时正值量子力学萌芽阶段，微观世界的诸多奥秘尚未揭开，科学界对超导现象背后的物理机制困惑不解，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一现象如同神秘的黑匣子，引发无数猜想却始终难以窥见真相。

 直到 1935 年，伦敦兄弟俩（Fritz London）和（Heinz London）基于经典电动力学，开创性地提出 “超导电子” 与 “常规电子” 的概念。他们创造性地将超导态下的电子运动与宏观电磁现象相联系，推导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第一和第二伦敦方程。从第一个伦敦方程就可以得出，当电场为零时，超导体中仍然可以存在稳定电流。这意味着在没有电场驱动的情况下，电子在超导体中能够持续无阻力地流动，这种电流被称为超导电流。从第二个伦敦方程可以导出外磁场穿透深度，这表明超导体内磁场为零，这种现象体现的正是超导体的抗磁性。由此看出即使不深入微观机制，完全从宏观的观点基于经典电动力学理论就可以解释和理解超导电性的存在。伦敦方程的提出，为超导理论研究搭建起第一座桥梁。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上述经典电动力学的核心部分是在 1865 年，由英国物理学家麦克斯韦（James Maxwell）建立的麦克斯韦方程组，该方程组把与电和磁相关的四个重要物理量（电场强度、磁场强度、电感应强度和磁感应强度）与电场之源的电荷密度和磁场之源的电流密度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一个方程组内统一描述。该理论实现电、磁和光统一，预言电磁波存在，为无线电通讯奠基。从电灯、卫星通信到雷达、粒子加速器，现代科技均以此为基础，其意义超越物理学，是人类文明的关键里程碑。

1950 年，前苏联物理学泰斗朗道（L. Landau）与其学生金兹伯格（V. Ginzburg）基于热力学理论，引入一个称之为 “序参数（Order Parameter）” 的复数，用于描述电子的集体宏观行为。该序参数也是描述从正常态到超导态相变的重要物理量。他们定义：序参数的模的平方等于超导电子数密度，且用它构建了热力学中的自由能泛函（即函数的函数）。在正常态时，电子处于无规则运动的混乱状态，序参数为零；而在超导态中，电子做有规则运动，序参数在从正常态转变到超导态后取其最大值。同时，自由能取其极值，即自由能泛函的变分（相当于函数的微分）为零。GL（Ginzburg—Landau）理论从宏观唯象角度，精确导出了超导电流密度、电荷分布、电子相干长度、以及外磁场穿透深度等关键物理量。不过，无论是伦敦理论还是 GL 理论，都未能深入微观电子层面揭示超导本质，仅停留在对现象的归纳与解释。

朗道的另一位杰出学生阿布里科索夫（A. Abrikosov）在 1957 年在 GL 理论基础上深入探索，预言了第二类超导材料的存在。他指出，这类超导体在特定条件下可实现超导态与磁场共存，外磁场会以量子磁通的形式穿透超导表面，形成涡旋状的磁通线。当材料表面存在缺陷时，这些磁通线会被固定，产生 “钉扎力”。这一理论发现为高温超导磁悬浮技术奠定了基础，如今，高温超导磁悬浮列车正是利用这种自稳定机制，无需复杂控制系统即可实现悬浮和平稳行进。阿布里科索夫的预言在后续实验中得到充分验证，钇钡铜氧（YBCO）等实用高温超导体均属于第二类超导体。这里令人感慨的是，阿布里科索夫和金兹伯格的重要贡献分别经历漫长的 46 和 54 年以后，才获得最终的承认，有幸的是，在生前获得诺贝尔奖。

三、BCS 理论的主要成就

1957 年，美国物理学家巴丁（John Bardeen）、库珀（Leon Cooper）和施里弗（John R. Schrieffer）提出的 BCS 理论，终于打破这一僵局。按照库珀个人 1956 年发表在 Physical Review 上面的论文，在费米面上的两个电子之间哪怕存在一个微弱的吸引力就可能形成一个束缚态，束缚态能量小于两个电子在费米面上的总能量，因此是最可取的。那时候，施里弗还是博士研究生，在他的导师巴丁指导下将库珀提出的两电子形成束缚态的物理概念进一步深化和提高，他们三人最终确定了形成这种束缚态的两电子的动量和自旋必须相反，并且由于交换声子而相互吸引，形成束缚态，从而奠定了 BCS 理论坚实的物理基础。后人将这种束缚态中的两电子称之为库珀对。BCS 理论在数学上是严密的和自洽的。该理论采取了平均场近似（Mean Field Approximation）来处理电声子相互作用势能，在哈密顿量中，这个势能用负常数V来代表，这就极大的简化了数学运算，但同时也埋下了过于简化的隐患。这样一来，哈密顿量就是可以严格求解的。

该理论主要成就如下：

1. 成功地解释了零电阻现象的微观机制

如上所述，BCS 理论的核心物理模型就是在超导状态中电子形成库珀对。在临界温度下当全体电子都成对地结合成库珀对以后，就产生了超导能隙。当电子通过晶格时，与晶格的相互作用的能量不足以打破已形成的库珀对，因此全体电子保持完整库珀对结构的形态在晶格中移动，好像不被晶格散射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超导态下电阻为零的根源。

2. 理论上导出了超导能隙（Energy Gap）

在电子系统中所有电子均形成库珀对后，系统的整体能量将显著低于电子成对前的总能量，这一能量差值即定义为超导能隙。这一理论预言已被实验结果成功验证。

3. 理论上导出了同位素效应

这里说的同位素就是具有相同质子数，不同中子数的同一元素的不同原子。实验中发现的同位素效应指的是超导临界温度与同位素原子的质量有关。如果我们用 Tc 来代表临界温度，M代表同位素原子质量，那么，同位素效应可以简单地表述为 Tc 与 Mα 成反比，这里的 α 对绝大多数金属一类的低温超导体大约取值α≌0.3-0.7。BCS 理论严格地推导出 α=0.5，这里的α通常称之为同位素指数（Isotope Exponent）。实际上，这个规律只对单金属元素比较适合，对临界温度较高的合金（比如铌钛）偏离甚远。对有的合金 α 甚至可以为零。

4.理论上导出了超导临界温度公式

从 BCS 理论可以直接导出：TC=1.13exp(-1/VNF)。上式中的NF是所谓电子在费米面上的能态密度，它与电子的浓度直接有关，可以根据材料的参数计算出来。公式中的 V 是电声子相互作用势能且为负常数。但是V是未知的，且对不同的超导材料是不同的。因此 BCS 理论的临界温度公式并不能帮助我们去预估临界温度大小。

四、 BCS 理论诞生后的超导研究状况

随着1957 年 BCS 理论的提出，为超导微观机制研究开辟了全新方向，吸引了众多物理学家深入探索。在 BCS 理论问世后的次年，原苏联理论物理学界巨匠博戈柳博夫（Nikolaevich Bogoliubov）跻身前沿探索者行列，基于 BCS 理论框架，创造性地构建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博戈柳博夫哈密顿量（Hamiltonian）。该理论突破在于，博戈柳博夫引入独特的 “博戈柳博夫准粒子” 概念，彻底革新了传统电子描述体系 —— 将 BCS 哈密顿量中的电子模型替换为全新的准粒子表述，并以准粒子间的相互作用机制，取代了原有的电声子相互作用模式。

相较于 BCS 理论采用平均场近似法简化复杂相互作用，博戈柳博夫哈密顿量展现出更为精密的理论架构：不仅聚焦于库珀对这一核心要素，更将研究视角拓展至库珀对的微观环境，深入考量库珀对之间的量子关联，以及库珀对与晶格系统的耦合效应。这种对多体相互作用的精细化处理，构建起与 BCS 理论显著差异化的理论范式。

面对新构建的哈密顿量，博戈柳博夫凭借其卓越的数学物理造诣，展开系统性解析。在运用 “博戈柳博夫变换” 推演过程中，衍生出极为复杂的数学方程体系。为突破理论瓶颈，他果断采取学术取舍，通过合理舍弃被称为 “麻烦” 的高阶项，最终成功求解出哈密顿量的本征值，为凝聚态物理领域的超导理论研究开辟了全新路径。

令人振奋的是，这些计算结果与 BCS 理论高度契合。从物理意义上解读，这意味着该理论同样能够合理地解释超导态最具标志性的零电阻和抗磁效应。博戈柳博夫哈密顿量的成功，不仅丰富了超导理论的研究方法，更从另一个角度为 BCS 理论的合理性提供了坚实的理论支撑，进一步巩固了 BCS 理论在超导研究领域的基石地位，推动超导理论体系朝着更完善、更深入的方向发展 。

1960年，原苏联理论物理学家伊利亚什伯格（Gerasim Eliashberg）另辟蹊径，基于多离子理论框架，运用费曼图示法深入研究电 —声子相互作用这一超导现象的核心机制。与 BCS 理论相比，伊利亚什伯格理论实现了重大突破，创造性地引入了声子动态变化的时间延迟效应 —— 该效应源于晶格振动产生的声子在传递过程中存在时间差，而这一细节在 BCS 理论的简化模型中被忽略。尽管研究路径不同，伊利亚什伯格理论依然得出了与 BCS 理论相似的结论，成功解释了超导态的标志性特征：零电阻现象揭示了电子在晶格中无阻运动的本质；迈斯纳效应（抗磁效应）展现了超导体完全排斥磁场的独特性质；同位素效应则通过同位素质量与临界温度的关联，印证了电 —声子相互作用的关键作用。尤为重要的是，相较于 BCS 理论，伊利亚什伯格通过严谨的数学推导，得出了较好的低温超导临界温度表达式。在超导材料研发与性能评估中具有更高的实用价值。这一成果不仅丰富了超导理论体系，更从实践层面为 BCS 理论提供了强有力的佐证，推动超导微观理论研究迈向新的高度。

此外，1962 年，英国剑桥大学博士研究生约瑟夫森（Brian Josephson）从理论上预言：当两块超导体之间夹有一层薄绝缘体形成 SIS （Superconductor-Insulator-Superconductor）结构时，电流可穿过绝缘体实现两端传输。次年，安德森（Philip Anderson）等人通过实验验证了这一理论预言，这一物理现象被命名为"约瑟夫森效应"，因此，约瑟夫森为此于 1973 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基于该效应研制的超导量子干涉仪（SQUID）已在科技领域获得广泛应用 —— 这一点在我们的首篇文章中亦有提及。

BCS 理论的最大亮点在于，它从微观尺度描写了电子的行为，从而从宏观上解释了为何电阻为零。尽管 BCS 理论发表的若干年内引起了世界超导届的震动，也遭到了来自若干著名物理学家的质疑。比如，前苏联凝聚态物理权威朗道对 “电子与晶格振动量子化后产生的所谓声子相互作用而形成束缚态，而以双电子结合形态通过晶格”的观点持有保留态度。但随着约瑟夫森效应以及磁通量子化等实验结果，再加之上述伦敦方程、GL 唯象理论以及博戈柳博夫准粒子理论和伊利亚什伯格的多粒子理论结果的支撑，BCS 理论的正确性得到了系统性验证。1972 年，巴丁、库珀和施里弗三位科学家因这项理论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标志着该理论正式确立为超导微观理论的基石。此后，BCS 理论成为超导领域的黄金标准，构建起从微观机制到宏观现象的完整解释体系。直到 1986 年铜基高温超导体的发现，才首次对其普适性提出挑战，开启了非常规超导研究的新纪元。

上述内容仅列举了 BCS 理论诞生前后超导机制理论研究的主要成果，而大量针对具体实验现象的理论解释类论文，在此不一一赘述。